陈大勇痛苦地质问,试图用过去的情分打动她,甚至掏出仅剩的钱财许诺赎身。玉娘却凄然一笑(这笑中或许有真实的悲哀),道出部分残酷现实:她不过是萨比尔精心培养、用来笼络权贵的工具。她对陈大勇的“情意”,不过是逢场作戏,是生意。她直言:“千户大人,您如今自身难保,又何必再拖累奴家?萨比尔老爷…已为奴家另寻了‘前程’。”这句话如同冰锥,刺穿了陈大勇最后的幻想。
陈大勇怒不可遏,去找萨比尔算账。萨比尔一改往日的谦卑谄媚,在保镖护卫下,面带虚伪的遗憾笑容:“陈大人,生意归生意,情意归情意。玉娘是自由身,她选择更好的出路,无可厚非。至于我们的‘合作’,在商言商,您也得了好处。如今您时运不济,我也很遗憾。但风险,总是要自己承担的。”言语冰冷,充满算计。陈大勇才惊觉自己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。
陈大勇失魂落魄地回到冷冷清清的千户所(亲兵都散了)。停职令摆在桌上,伤口隐隐作痛。玉娘的绝情话语,萨比尔的冰冷面孔,王镇的落井下石,阵亡将士家属的哭嚎,同僚的鄙夷目光……在他脑中交织翻腾。
巨大的悔恨、羞耻、愤怒和绝望将他吞噬。他砸碎了屋内的摆设,对着空气咆哮,最终瘫倒在地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升迁后的堕落轨迹:从雄心勃勃到沉溺酒色,从恪尽职守到贪赃枉法,从受人敬畏到众叛亲离……一切都源于对玉娘病态的迷恋和对权势带来的享乐的放纵。色欲,如同温柔的毒药,腐蚀了他的意志,蒙蔽了他的双眼,最终将他推入深渊。他感到万念俱灰,甚至萌生了自我了断的念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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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大勇停职闭门期间,尝尽世态炎凉。昔日门庭若市,如今门可罗雀。除了一个跟随他多年、忠心耿耿的老军需还偷偷送些饭食,无人问津。他意志消沉,借酒浇愁,伤病也未好好处理,形容枯槁,如同行尸走肉。自杀的念头萦绕不去。
某个寒冷的黄昏,陈大勇醉醺醺地晃荡到洮水河边,望着冰冷的河水,万念俱灰,准备纵身一跃,结束这荒唐而耻辱的一生。
就在陈大勇准备跳下之际,一个平和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:“居士留步。河水冰冷,洗不去心中块垒;一死了之,解不开尘世纠缠。”
陈大勇愕然回头,看到赵清真立于不远处。青袍素净,神色平静,目光澄澈,仿佛能穿透他满身的污浊和绝望。归尘剑在背后,古朴无华。陈大勇认出是曾在茶馆见过的道士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惭和恼怒:“臭道士!少管闲事!我陈大勇落到今日田地,生不如死,与你何干!”
赵清真缓步走近,并未因他的恶言而恼怒,声音依旧平和:“贫道云游至此,见居士身陷迷障,心魔丛生,特来结一善缘。死,固然容易,然生前种种,恩怨情仇,业力牵缠,岂是一死便能了之?徒留无尽遗憾与未解之惑于天地间罢了。”
赵清真并未直接说教,而是邀请陈大勇到河边一处避风的岩石旁坐下(陈大勇虽抗拒,但赵清真身上有种令人安定的力量,让他鬼使神差地坐下)。赵清真递给他一个水囊(里面是清水),陈大勇下意识接过,冰冷的清水入喉,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。
赵清真望着奔流的洮河水,缓缓道:“居士可知,这洮水从雪山而来,奔腾千里,裹挟泥沙,看似浑浊。然其本质,仍是至清至纯之水。泥沙终将沉淀,清水终归大海。”他看向陈大勇,“人心亦如这水。权、财、色、名,如同泥沙,一时蒙蔽,使人沉沦。然其本性光明,若能澄心静虑,拂去尘埃,自见清明。”
陈大勇听着,回想起自己初到洮州时的雄心壮志,那份军人的质朴豪情,再对比如今的狼狈不堪,悲从中来,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。他哽咽着,第一次向外人(而且是陌生人)倾诉了自己的悔恨:如何被玉娘迷惑,如何被王镇、萨比尔引诱,如何荒废军务,如何导致战败,如何众叛亲离……
赵清真静静听完,没有指责,只有洞悉一切的悲悯。“居士之苦,在于‘执’。执着于色相之美,以为可填补心中空洞;执着于权势之乐,以为可证明自身价值。岂知色如幻泡,权势如浮云?”
“那位玉娘姑娘,亦是可怜之人,身陷泥淖,身不由己。她对居士的温言软语、笑靥如花,几分是真?几分是求生之术?几分是背后之人的操控?居士执着于她的容颜情态,如同追逐水月镜花。你所迷恋的,并非她本人,而是你心中投射出的一个幻影,一个能满足你所有欲望和虚荣的幻影。此幻影,便是‘色欲’之魔障。”
“色欲关,非仅指男女之欲。乃是对一切外相美好、能引动贪恋执着之物的沉迷。美色、珍馐、华服、豪宅、赞誉、奉承……凡能令你心驰神荡、迷失本心、忘却职责者,皆是此关考验。居士沉迷玉娘,不过是此关在你身上最猛烈之显现。你执着于她,实则是执着于这‘欲念’本身带来的刺激与满足,以此逃避军务的繁重、官场的倾轧、内心的空虚。”
赵清真的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