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墙倾颓了大半,露出里面同样残破的主殿。殿顶塌陷一角,露出几根孤零零的椽子,指向阴沉的天空。
残存的墙壁上,斑驳褪色的壁画早已模糊不清,只能隐约看出些神佛的轮廓,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凉。
这残破的庙宇,此刻却是顾彦舒眼中唯一的避风港。他拖着沉重的步伐,艰难地爬上矮坡,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几乎要散架的庙门。
殿内比外面更显阴冷空旷。神像早已不知所踪,只剩下一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空台座。地面铺着厚厚的尘土和枯叶。
几处漏风的破洞,将寒风呜呜地灌进来。好在殿角一堆不知何时被人遗弃的枯枝朽木,成了意外的惊喜。
顾彦舒立刻动手,用随身携带的火石(慧明所赠)点燃了那堆枯枝。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,带来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。
他将冰冷的双手凑近火堆,感受着那一点点驱散寒气的热量,又拿出仅剩的一点晒干的苦涩野菜根,就着冰冷的溪水,艰难地吞咽下去,勉强压住腹中的饥饿。
火焰带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僵硬和疲惫。顾彦舒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,抱着膝盖,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。
父母染血的面容,老和尚远去的背影,一路所见的白骨荒野……一幕幕在眼前交错闪回,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悲凉感沉沉地压在心口。
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,破庙那扇吱呀作响的门,再次被推开了。
一股夹着雪粒的寒风猛地灌入,吹得火苗一阵乱晃。一个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。
来人是个中年道人。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色道袍,同样沾满了尘土和泥点,多处被荆棘划破,显得比顾彦舒还要狼狈。
他身形清瘦,面有菜色,嘴唇冻得发青,头发被寒风吹得散乱,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。
他背着一个瘪瘪的旧布包袱,腰间挂着一个空荡荡的水葫芦,一进门便扶着门框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显然也是疲惫饥寒到了极点。
道人的目光在昏暗破败的庙内扫视一圈,当看到角落里那堆燃烧的篝火时,眼中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渴望。
但他并未立刻上前,只是喘息稍定后,对着火堆旁的顾彦舒,勉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冠,稽首行了一个标准的道礼:
“无……无量天尊。贫道云游至此,风雪阻路,欲借宝地暂避一宿,不知……小居士可否行个方便?”他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和掩饰不住的寒意。
顾彦舒看着道人那冻得发青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,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腰间水葫芦,心中没有半分犹豫。
他站起身,指了指火堆旁自己刚才坐的位置——那是背风、最暖和的地方。
“道长请便。这火本就是无主之物。”他的声音同样嘶哑,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善意。
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惊讶。在这乱世荒野,一个衣衫褴褛如乞丐的少年,竟有如此气度?他再次郑重稽首:“多谢小居士。”
这才步履蹒跚地走到火堆旁,在顾彦舒所指的位置坐下,立刻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,贪婪地汲取着火焰的热量,身体还在微微发颤。
顾彦舒默默地从怀里掏出最后小半块被压得有些碎的粗粮饼子——那是他省下来准备明天吃的。又解下腰间的水囊(里面还有小半囊冰冷的溪水),一起递了过去。
“道长若不嫌弃,请用些充饥解渴。”
道人猛地抬起头,看着那递到眼前的小半块干硬饼子和水囊,愣住了。他一路行来,看尽世态炎凉。
流民为半块麸皮打得头破血流,路人对饥寒交迫的他避之唯恐不及。眼前这少年,自身亦是形容枯槁,衣衫褴褛,竟将仅存的口粮分与自己?
“这……这如何使得?”道人连忙摆手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小居士自己……”
“我方才已吃过些野菜根,尚能支撑。”顾彦舒语气平静,将饼子和水囊又往前递了递,“道长饥寒交迫,莫要推辞了。”
道人看着少年那双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清澈、虽饱经磨难却不见丝毫怨毒贪婪的眼睛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。
他不再推辞,郑重地接过饼子和水囊,低声道:“贫道……愧领了。”他小心地掰下一小块饼子,就着冰冷的溪水,细细咀嚼吞咽。动作虽慢,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。
有了食物和水暖身,道人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人色。他长长舒了一口气,看向顾彦舒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探究:“小居士心性纯善,身处困境仍能济人,实乃璞玉浑金,难得,难得啊!”
他顿了顿,问道:“不知小居士如何称呼?孤身一人在这荒野破庙,可是……遭了兵祸?”
顾彦舒沉默了片刻,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。他简略地道:“小子姓顾,名彦舒。家乡……遭了胡骑,侥幸逃出,欲往洛阳投亲。”
虽只寥寥数语,道人却已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惨痛与沉重。他喟然长叹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