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裹紧了身上半旧的薄棉被,寒气却无孔不入,针尖似的往骨头缝里钻。白日里溜出侯府带来的短暂喘息早已消散,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这具孱弱身体的深切厌恶。这具身体,是柳氏精心打造的“骄纵病弱”的杰作,稍微一点风寒就能让她高热数日,一点惊吓就能让她卧床不起。落水后的余毒似乎还蛰伏在经脉深处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,四肢百骸沉甸甸的,仿佛灌满了铅。
她的目光落在枕边那本薄薄的、破烂不堪的册子上。
《养气诀》。
这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,墨迹暗淡得几乎要融入粗糙发黄的纸页里。封面油污斑驳,边角卷曲破损,散发着一股混杂了尘土、汗渍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气息。它静静躺在那里,和这听雨轩一样,透着被岁月彻底遗弃的狼狈。
这就是那个疯癫老乞丐随手丢给她的“救命稻草”?凌薇指尖冰凉,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封面。市井街角那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:老乞丐浑浊如泥潭的双眼,却在瞬间爆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,那句低语——“魂非此界,煞气缠身…有趣,有趣!”——如同冰冷的锥子,狠狠凿穿了她所有自以为隐秘的伪装。
他看穿了!不是看穿她凌薇(侯府假千金)的身份,而是看穿了林薇——那个来自异界的、带着爆炸火光和硝烟气息的孤魂!
一股寒意比深秋的风更刺骨,倏地窜上凌薇的脊背。这世界,远非她所见的表面那么简单。一个看似疯癫的乞丐,竟有如此眼力?他随手丢出这本破书,是真的无聊,还是……别有深意?他是谁?是敌是友?那本册子,是机缘,还是另一个裹着蜜糖的陷阱?
无数疑问在脑中翻腾,如同冰冷浑浊的漩涡。她拿起册子,借着昏暗摇曳的灯火,一页一页翻看。文字极其晦涩,夹杂着大量闻所未闻的术语——“玄牝之门”、“周天搬运”、“坎离交互”……那些古怪的图形,线条扭曲盘绕,似人非人,似兽非兽,描绘着身体内部难以名状的路径和节点。这根本不符合她所知的任何解剖学或生理学知识!
“荒谬!”凌薇低声自语,带着一丝现代灵魂本能的排斥与怀疑。这算什么?古代版的气功?还是某种装神弄鬼的巫术?靠这玩意儿在侯府这吃人的泥潭里活下去?简直是天方夜谭!一股强烈的烦躁感涌了上来,她几乎想把这本破书扔进墙角那堆潮湿发霉的杂物里。
然而,老乞丐那双锐利得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,又一次在黑暗中浮现。
“莫死了……”
那带着疯癫腔调的嘟囔,此刻回想起来,却像一句冰冷的预言,敲打在凌薇的心上。侯府是什么地方?柳氏笑里藏刀的捧杀,凌峰视若无睹的冷漠,下人们肆无忌惮的轻蔑,还有那悬而未决的身份之剑……更深处,是落水时那模糊却充满恶意的人影推搡!她孤立无援,身体虚弱如风中残烛。柳氏的手段,已经从捧杀转向实质性的毒手——食物里微妙的相克气息、深夜窗棂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悉索声(蛇虫!)、婆子们刻意加重的摔打和指桑骂槐……下一次呢?下下一次呢?
没有力量,在这深宅里,她就是一具等待被碾碎的玩偶。现代特警的骄傲和守护的信念,在这具病弱的躯壳里,又能支撑多久?
死马当活马医吧!
一个清晰而冷酷的念头,压倒了所有的怀疑和烦躁。没有退路了。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她也必须抓住!她深吸一口气,冰凉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,却也让混乱的思绪强行沉淀下来。
再次翻开《养气诀》。这一次,她不再以纯粹的现代科学视角去粗暴否定,而是尝试理解它的内在逻辑。那些“气感”、“经脉”,会不会是古人对于生命能量、神经电流或者某种尚未被现代科学充分认知的生物电场的描述?那些玄奥的术语,或许只是试图解释复杂生命现象时使用的隐喻符号?
“意守丹田……呼吸绵绵若存……”凌薇的目光停留在入门篇最基础的一段描述上。丹田,小腹深处的位置。她闭上眼,努力摒弃杂念,将意识缓缓下沉,集中在那片温热的小腹区域。同时,放缓呼吸,试图让每一次吸气都更深长,每一次呼气都更悠远。
然而,知易行难。
甫一闭眼,侯府的种种便如跗骨之蛆般涌来:柳氏那涂着厚厚脂粉的假笑,凌雪那双怯懦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,春桃那掩饰不住的鄙夷,还有窗外那似乎总在窥探的、若有若无的视线……心绪如同沸水,根本无法平静。更糟糕的是身体本身——落水后的寒气仿佛还在骨缝里游走,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作痛,头也沉重得像是灌满了水银。
“呼……吸……”凌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一遍遍在心中默念。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缓慢流淌,唯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,以及窗外永不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