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放下手指,目光扫过桌角——那里放着一本她自己用粗糙草纸装订的小册子,封面空白。凌薇拿起一支磨得秃了头的炭笔,翻开册子第一页。
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,记录着日期和天气。她提笔,在新的空白处,用炭笔落下清晰冷硬的字迹:
「腊月初七,晨。粥。当归尾(微焦)粉末,微量。长期致气血枯败。」
记录完毕,她合上册子,动作平稳,不见丝毫慌乱。
“小姐…这…这粥…不能喝啊!”秋棠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,“是谁…是谁这么歹毒!我们…我们告诉侯爷!告诉老夫人!”
“告诉谁?”凌薇抬眼,平静地看着秋棠。那眼神太过冷静,反而让秋棠的哭诉卡在了喉咙里。“证据呢?就凭碗壁上这点刮都刮不干净的粉末?凭你我的猜测?侯爷和老夫人,会信一个‘失心疯’、‘克亲克运’的庶女,还是信掌管内宅、端庄贤惠的侯夫人?”
秋棠哑口无言,脸色灰败下去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。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是啊,谁会信她们?
凌薇走到窗边,微微推开一条缝隙。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,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。目光穿过缝隙,再次投向院外。那个粗使婆子张氏,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。夹道空寂,只有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。
“把粥倒了。”凌薇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,“倒进那边的花盆里,埋深点。”她指了下窗台边一盆早已枯死的、只剩下干硬土块的盆栽。
秋棠如蒙大赦,连忙端起那碗催命的粥,手忙脚乱地照做。看着那点微薄的粥汤渗入干硬的泥土,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又觉得无比悲凉。
凌薇没有再看她。她走回床边,从枕下摸出另一样东西——那半块断裂的、触手生温的玉佩。玉佩温润的质感沁入指尖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那抽象奇特的符文线条,丹田深处那股微弱的气流,似乎受到玉佩气息的牵引,又无声地涌动了一下,比昨日更清晰了一丝。
这玉佩……和柳扶摇的毒计,和生母留下的旧衣药香,究竟有何关联?凌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。直觉告诉她,这深宅里的诡影,远比她目前看到的要复杂得多。
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。凌薇坐在冰冷的床边,将那半块玉佩紧紧握在掌心,闭目凝神,尝试着按照《养气诀》那简陋的口诀,引导丹田那股微弱的气流在体内缓慢流转。气流细若游丝,运行滞涩,每一次搬运都带来细微的酸胀感,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艰难掘进。但那种微弱的力量感和随之提升的敏锐感知,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依仗。
临近晌午,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。小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鄙的谈笑声,打破了死寂。
“吱呀”一声,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,撞在墙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两个穿着油腻粗布袄子、身材壮硕的婆子,和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桃红比甲、吊梢眼、颧骨高耸的丫鬟,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。为首那个婆子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、盖着盖子的竹筐,正是负责发放各院份例的管事婆子之一,赵嬷嬷。后面跟着的婆子和丫鬟,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好戏的神情。
“哟,二小姐在呢?”赵嬷嬷嗓门洪亮,带着一种刻意的高高在上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凌薇身上和简陋的屋子里扫视,“按规矩,今儿个是发冬炭的日子!天儿冷,可别冻着咱们‘金贵’的小姐!”
她特意加重了“金贵”二字,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。身后的婆子和丫鬟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声。
秋棠吓得脸色发白,下意识地挡在凌薇身前,声音发颤:“赵…赵嬷嬷,您…您来了……”
赵嬷嬷看都没看秋棠,直接把手里的竹筐往地上一墩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她掀开盖子,露出里面小半筐黑乎乎、夹杂着大量碎石和泥土的劣质炭块,甚至还有几块湿漉漉的,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。
“喏,二小姐,这是您这个月的份例炭!府里用度紧,各处都俭省着点!您这院子小,人也少,这点儿尽够了!”赵嬷嬷叉着腰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秋棠脸上。
秋棠看着那筐根本没法用的炭,又气又急:“赵嬷嬷!这…这炭根本没法烧啊!全是石头和湿的!往年…往年也没这样……”
“往年是往年!”赵嬷嬷三角眼一瞪,声音陡然拔高,“你个小蹄子懂什么?如今府里添了大小姐,各处用度自然要重新调配!大小姐金尊玉贵,用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!你们这偏僻角落,能有这些就不错了!怎么?还嫌少?要不要我回禀了夫人,再给你们添点?”
她身后的婆子立刻帮腔:“就是!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!一个姨娘生的,还想跟正牌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