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安平,咋样,能活不?”王兴昌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,几乎不敢看王安平的眼睛。
王安平转过身,看着在寒风中瑟缩、几乎站立不稳的三伯,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。无奈、心疼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,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:“我说三伯,冻着就冻着了,您随便让个人喊我一声就是了!咋还把大棚里的温度,给升得这么高呢?”
王兴昌闻言,整个人猛地一颤,仿佛被那寒风刺透了骨头缝:“安平,温度……不能升高吗?”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慌。
“温度不是不能升高!但得有个循环渐进的过程!这些苗子本来就给冻僵了!”王安平尽量让语气平缓,指着大棚解释道,“我打个比方,就好比温水煮青蛙,青蛙感觉不出来。可您要是用滚开的沸水浇下去,那不是一下就把青蛙给烫死了吗?这大棚里的温度,您一下子给升这么高,您说会有什么后果?”
本来咱们这棚,都是每天夜里十二点准时烧火增温。那时棚里气温大概降到十左右,添点柴火,慢慢就能维持在十度以上。
毕竟是火坑,不可能将大棚里面的温度,提升太多的。
而且火坑的数量,那也是有限。
可昨晚这一耽搁,拖了三个多小时,棚里气温怕是一路跌到了零度上下!这几天,冷得邪乎,棚温降起来快得很,每小时掉个两三度不稀奇。前两天夜里都零下十九度了!”
王兴昌听完这番话,只觉得眼前一黑,双腿一软,差点直接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。王国安死死架住父亲干瘦的胳膊,才勉强撑住他。王兴昌嘴唇哆嗦着,声音破碎不堪:“这……这……安平,还能……还能抢救吗?”
旁边的三爷爷王信也急声问道,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似乎更深了。
王安平看着老人瞬间失去血色的脸,他摇摇头,语气缓和下来:“咋抢救呢?只能听天由命了!总不至于全死光,多少能活一些。”他走到王兴昌身边,拍了拍老人冰凉的手背,“三伯,您也别太往心里去,都是头一回弄,没经验。这事儿怪不到您头上。”
王安平查看那些西红柿苗,靠近火坑的一片,原本嫩绿的叶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,边缘卷曲焦枯,显然是被骤然升高的温度“烫”伤了。
他沉重地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恐怕……真得死不少,尤其这火坑边的,怕都是保不住了。”骤然冻僵的苗子,哪里经得起这般猛火急烘的解冻?
“安平,那这火还烧着不?要不要撤了?”王信探头进来问,也被煤烟呛得直咳嗽。
“撤了吧!太阳都出来了,用不着了。”王安平用手在面前用力扇着风,“赶紧出去!这煤烟味儿太重,闷久了要中毒的!”
一群人捂着口鼻,踉跄着退出了闷热呛人的大棚。清冽刺骨的冷空气瞬间灌入肺腑,反而让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。棚外尚未散去的族人中,响起了低低的指责和抱怨声。
“这是不懂吗?这完全就是瞎胡闹!”
“早说了兴昌伯腿脚不利索,年纪又大……”
“唉,白瞎了那些好苗子,桂香嫂子照顾得多精心……”
听着这些毫不掩饰的议论,三爷爷王信本就黝黑的脸膛彻底沉了下来,他猛地一跺脚,旱烟杆指着人群,厉声吼道:“都给老子闭嘴!”声音如同炸雷,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。他须发戟张,眼神锐利如刀:“谁再放屁?有种给老子站出来,当着我的面说!”
人群霎时一片死寂,只余下寒风掠过枯枝的呜咽。
“花了你们的钱吗?你们在这儿逼逼叨叨个啥?咋的?出了点事,你们还想连老子和兴昌一起打死不成?”王信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各位族人,父老乡亲们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王兴昌挣脱儿子的搀扶,挣扎着想要上前鞠躬赔罪,声音哽咽破碎。
王安平一个箭步上前,用力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兴昌,直接打断了他:“好了,三伯!说这些干什么?”他环视众人,提高了声音,“当初搞这个大棚,我就没想着能一次成功!万事开头难,交点学费正常!所以您,千万别自责!”
说完,他瞥了一眼王信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,微微摇了摇头——当初他就说过,三伯腿脚残疾,年纪又大,平时还好,可这大雪封路、地面溜滑的寒冬腊月,守夜添火实在不妥当。
如今一语成谶,看着老人那愧疚欲死的模样,王安平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王信被王安平那一眼看得有些讪讪,他何尝不知风险?不过是念着王兴昌家徒四壁,日子艰难,才硬把这相对轻省的活计安排给他,指望着能帮衬一把。
哪曾想,竟会闹出这般篓子?他狠狠瞪了王安平一眼,随即递过去一个“大局为重”的眼神。
王安平心领神会,压下心头烦闷,对着人群挥了挥手,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些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