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刚从晚娘房里偷来的脉案。
"可能……"宁清洛突然用鞋尖碾住一片碎瓷,研磨声像毒蛇游过枯草,"娘亲把我送入女德司的时候……"她俯身从药渣里拈起一片藏红花,"就失去我这个女儿了呢?"
话音未落,檐外忽地滚过一声闷雷,烛火被灌入的风撕扯得东倒西歪。宁夫人煞白的脸在明灭的光影中彻底变成了青灰色,像是抹了层陈年的铜锈。她抓着炕桌边缘的指节泛出死白,描金护甲在楠木桌面刮出数道细长的抓痕,如同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绪。
"你在怪娘亲……"她的声音突然像被掐住脖颈的猫,目光死死钉在女儿腰间晃动的羊脂玉佩上,此刻正在宁清洛指尖轻佻地打着转。
"你一直在怨恨娘亲对不对?"尾音颤抖着坠入满地碎瓷之中。
宁清洛忽地将玉佩攥进掌心,冰冷的玉石贴着肌肤,恰如那年在女德司的寒夜里冻僵的手指。
她视线扫过谢雨柔不自觉护住小腹的手,忽然轻笑起来,笑声里凝着淬毒的蜜糖:"无怨无恨,您信吗?"
屋外骤雨又至,雨脚密密麻麻钉在窗纸上,像无数冤魂叩门。
铜漏里的水突然发出诡异的咕嘟声,宁夫人这才发现宁清洛的裙角沾着暗红……根本不是胭脂,倒像是……她猛地想起晚娘院里今早莫名死去的画眉鸟。
"女儿还有事情。"宁清洛福身时,鬓边金步摇坠着的珍珠正巧打在那张露出半角的堕胎药方上。
她转身时袖风带起一页残破的《女诫》,泛黄的纸页掠过宁夫人惊惶的脸,飘飘荡荡覆在了打翻的药汁上……墨迹遇水洇开,恰似当年被母亲亲手送进女德司时,她哭花了的妆容。
"先告退了。"
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。
房门阖上的瞬间,谢雨柔眼里的怯懦便如同退潮般消散了。她轻咳一声,纤纤玉指将锦被往上拢了拢,却故意让方才宁清洛掖过的被角松开,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……那腕上戴着的,正是宁夫人去年赐给宁清洛的生辰礼,一只掐丝珐琅镯。
"姑母别怪清妹妹。"她声音绵软得像浸了蜜的砒霜,指尖却在被褥下悄悄将那张堕胎药方揉成了一团。"清妹妹年纪小,总会明白姑母的苦心的。"
檐外的雨声渐密,屋内只余铜漏滴答。谢雨柔垂眸,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,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眼中的算计。她身子微微前倾,似是有些吃力地想要起身给宁夫人斟茶,却又"恰好"牵动了伤处,轻轻"嘶"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