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眼前的屋子,小敏想起了坊子碳矿区的家,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和自己的家差不多,自个家里没有八仙桌,没有长条案桌,其他东西一样也不少,反而多了一把虎皮椅子,虎皮椅子跟随爹半个世纪了,那是爹的骄傲,想起爹,小敏的心颤栗了一下。
东间屋的布门帘飘忽了几下,从里面走出一个驼背的老人,老人把头从胸前抬起来,用皱巴巴的手往后拢拢鬓角,眯着眼睛端详着门口外面的小敏和赵妈,最后,和悦的眼神落在小敏身上,手掌指着八仙桌下面的椅子,嘬着缺牙的嘴,“您们来了,路上累吧,来,快进屋坐下歇歇脚。”
小敏把胳膊弯上的包袱抱进怀里,走进了屋子,向老人深深鞠躬,“祖母,您好,俺,俺和赵妈打扰您了。”
“你,你,丫头,你喊俺什么?”老人用颤巍巍的手摁着旁边的灶台,满眼惊诧,语气磕巴:“丫头,乖巧伶俐的丫头,好,好,这是俺孟粟修来的福气……丫头,昨天听说你要来,余妈把西间屋收拾出来了,你去看看,需要什么跟俺说一声,俺让她们去街上买回来。”老太太走近屋门口,尽量抬直身体,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,一会儿看看小敏,一会儿瞅瞅赵妈,絮絮叨叨:“俺是不是话有点多?俺老了,你们不要见外。”
赵妈急忙向前与老太太鞠躬行礼问好。
老太太把身子往屋门口一侧挪了挪,让出一条路,“不必拘礼,不必拘礼,你们娘俩快进屋,屋里暖和。”
就在这空当,姌姀从外面走了进来,她先向老太太行了个万福礼礼,然后瞥斜了一眼门口外面站着的余妈,“还不快把丫头的东西放到西间屋,瞅瞅,平常日子里你耳聪目明,今儿是怎么啦,见了丫头不知做什么了吗?”
姌姀说着牵着小敏的小手,啧啧赞叹:“婆婆,您老快来看看这丫头,多么水灵呀,她的脚刚迈下马车,俺心里突突跳个不停,一见如故……俺马上带着丫头去见见粟儿,粟儿见了一定会欣喜不已。”
东间屋炕上的孟粟听到了大娘的话,他心里充满了好奇,父母给他找的养媳妇是什么样子呀?“养媳妇”这三个字他很熟悉,他的玩伴之中家里也有养媳妇,那个女人每天追着她的小丈夫回家吃饭、睡觉,如果不听话,养媳妇变成了恶婆子,板着凶神恶煞的脸,气哼哼跑到河边,冲着水里扑腾的、光屁股猴大吼大叫:“今天看俺不打得你屁股开花。”可是,往往被打得哭天抹泪的是那个女人,公公婆婆因为儿子回家晚了或者刮碎了衣服,常常拿她出气。
孟粟禁不住好奇跑去问余妈,余妈一边纳着手里的鞋垫子,一边说:“养媳妇遭遇悲惨,就像家里养的一头牛,吃不饱饭,还要干许许多多的话,伺候公婆,伺候小女婿,长大了,小女婿看不上了,一封休书扔给她,唉,不容易。养媳妇在她的婆婆跟前奴颜婢膝,不能随便出门,不能与街上人搭讪,尤其不准许与街上男人近乎,如果被婆婆看到了,换来一顿毒打,还有不堪入耳的骂声。”
孟粟不明白,许家条件远近有名,没有穷到吃不上饭的地步,为什么要让丫头到他孟家受这份屈辱?难道这个丫头不是善类,许家人巴不得把她撵出来,推给他们孟家。
姌姀挑起门帘,往门边上挪挪身子,给小敏让出一条路,“敏丫头,进来吧,跟俺的孟粟打个招呼。”
小敏踏进了孟粟的屋子,她的一双小脚不知往哪儿放,双手紧紧捏着衣襟下摆,畏畏缩缩靠近炕边,慌乱地抬起眼角,恍恍惚惚,眼帘里出现了一个睡着的男孩,这个男孩有点像小白瓜,又有点像宝儿,她的心猛地一哆嗦,情不自禁又往前挪了一步,她想看看眼前的男孩到底是谁。
姌姀走近炕边,把孟粟身下的被子往上扯了扯,把手伸到被窝下面,“这炕暖和,俺粟儿身上出汗了……粟儿,你不要害怕,这丫头是一个好孩子,她暂时住在咱们孟家,帮着大家照顾你,以后大娘身子骨好点了,常过来看你,给你擦擦身体,余妈也会过来给你讲故事。”
孟粟把脸转向窗外,窗外的石榴树上落着几只麻雀,歪着头盯着屋脊上的烟囱,一缕缕炊烟漂浮在院井,顺着敞着的门钻进了屋子,撒下阵阵菜香味;东墙上的木门在风里“咔咔咔”响,伴着喜鹊的叫声,此起彼落;远处偶尔传来爆竹声,夹着锣鼓声,隆隆咚咚铿镪顿挫,荡气回肠。
就在这时,黄忠踏进了孟粟的房间,他的大手里端着半碗面条,面条上搁着几缕鸡肉和鱼肉,还有一个鸡蛋,他先向姌姀躬躬腰,“大太太,这是二少爷的饭。”
“嗯,黄师傅您辛苦了,俺喂粟儿吃饭,您去忙您的吧。”
“还是俺喂吧,火房里没事啦。”黄忠走近炕沿,把孟粟下巴颏上的被子往下掖了掖,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铺在孟粟的脖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