底地,烟消云散了。他那张黝黑的脸上,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鄙夷与不屑的笑容,他甚至都懒得去搀扶这个在他看来早已是囊中之物的“未来罪人”,只是瓮声瓮气地说道:“世子殿下节哀。燕王殿下对朝廷的忠心,陛下与我等,都是看在眼里的。你放心,待王爷他……百年之后,我等定会将其遗愿,一字不差地,上报天听。陛下仁厚,想必,不会为难你们孤儿寡母的。”
而心思更为缜密的张昺,脸上则依旧挂着那副充满了虚伪关切的笑容,他上前一步,将朱高炽扶起,用一种近乎于哄骗孩童的温和语气说道:“世子不必如此。我等此来,正是奉了陛下之命,来探望燕王殿下的。不知殿下他,此刻,是否还清醒?可否,能听我等,说上几句话?”
朱高炽擦了擦眼泪,点了点头,将他们引至床边,而后,凑到朱棣的耳旁,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,轻声呼唤道:“父王……父王……张大人和谢将军,他们……他们来看您了……”
床榻之上的朱棣,仿佛没有听到一般,依旧是双目紧闭,一动不动。直到朱高炽,连着呼唤了数声之后,他那长长的睫毛,才微微地,颤动了一下,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,也费力地,睁开了一丝,细微的,缝隙。他那浑浊的、早已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目光,在张昺与谢贵的脸上,茫然地,扫过,仿佛,已不认得他们是谁。他张了张那干裂的嘴唇,喉咙里,发出一阵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损了的风箱般的声响,似乎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,也吐不出来。
张昺见状,知道这已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,他不再有半分的迟疑,连忙俯下身,将耳朵,凑到朱棣的嘴边,急切地问道:“王爷,您可是有什么,最后的嘱托?可是要将那兵符,交予我等?”
他没有看到,就在他俯下身的那一刹那,那个本该是“气息奄奄”的燕王朱棣,那双本是“浑浊不堪”的眼睛里,一道冰冷的、锐利的、如同鹰隼在盯住猎物咽喉时才会闪现的,绝对的杀机,一闪而逝!
他更没有看到,就在他的注意力,完全被床榻之上的“垂死之人”所吸引时,他身后那两扇巨大的、用来遮挡光线的紫檀木雕花屏风之后,与那只足以容纳数人的巨大衣柜之内,数十道早已将呼吸都调整到与这殿内死寂融为一体的、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身影,他们那紧握着兵刃的手,已然,青筋暴起!
时机,到了。
“两位大人……”床榻之上的朱棣,终于,用一种轻得,几乎微不可闻的、却又清晰得可怕的声音,缓缓开口,那声音,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之中,飘来的,最后的,催命符。
“黄泉路远……”
“本王,就不远送了。”
话音未落!
那双本是“浑浊”的眼睛,猛然,彻底睁开!那里面,再无半分的疯癫与恐惧,只有,君临天下的霸道与冰冷的、如同万载玄冰般的,绝对杀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