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金属光泽的深灰色,仿佛是用整块巨大的铁岩堆砌而成,高度足有数十丈!墙面光滑陡峭,几乎看不到任何攀爬的缝隙,只在极高的位置开凿着狭小的箭孔和瞭望口,如同巨兽冷酷的眼睛。城墙上,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巨大的、形态狰狞的箭塔和法阵枢纽塔楼,塔顶闪烁着不祥的幽蓝色或暗红色光芒,隐隐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。巨大的、刻画着繁复符文的城门紧闭着,如同巨兽紧闭的獠牙,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威严。
更令人心悸的是笼罩着整座城池的“势”!一种无形的、沉重如山的威压,混合着精纯却冰冷刻板的天地元气,如同一个巨大的、倒扣的碗,将整个铁岩卫城笼罩其中。这威压并非刻意针对某个人,而是城池本身自带的、由无数阵法、高深修士气息以及三十六城无上权威共同构筑的“气场”。它无声地宣告着:这里是秩序之地,是力量之域,不容亵渎,不容置疑!
在这座钢铁巨兽的脚下,平原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如同蚁群般的帐篷、简陋的窝棚和临时搭建的营地。炊烟袅袅,人声鼎沸,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乱、焦躁和卑微的气息。这是来自四面八方、响应符诏前来登记报备的野修及其家眷、仆从形成的巨大“流民营”!他们如同等待检阅的蝼蚁,聚集在这庞然大物的阴影里,等待着未知的命运。
官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,却也变得更加拥挤。形形色色的人流、车马汇聚于此,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,缓慢而艰难地向着卫城的方向蠕动。有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的散修,也有气度不凡、仆从前呼后拥的野修世家子弟;有驾驭着奇异灵兽的修士,也有推着独轮车、拖家带口的凡人。空气中弥漫着汗味、尘土味、牲畜的臊臭味,还有各种灵药、符箓、甚至兵刃散发出的驳杂气息。喧嚣声、叫骂声、孩童的哭闹声、维持秩序的卫兵呵斥声……汇成一股巨大的、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。
龙辉勒住马缰,望着眼前这壮观又压抑的景象,倒吸了一口凉气。云端符诏上冰冷的“报备登籍”四个字,此刻化作了眼前这无边无际的人海和那座冰冷威严的钢铁堡垒,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震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渺小感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,体内的真气(天骄境初阶)在这座巨城散发的庞然威势下,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凝滞和压抑。这里,就是他们必须要去的地方?
他担忧地看向身边的徐凌宇。
出乎意料地,徐凌宇此刻竟抬起了头。他瘦削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,苍白得近乎透明,但那空洞的眼神,在接触到远方那座冰冷巨城的轮廓时,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。那不再是纯粹的茫然和死寂,而是混杂了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东西。是恐惧?是抗拒?还是对那巨大未知的本能警惕?抑或是在这冰冷的现实刺激下,终于从封闭的悲伤中,被强行拉回了一点点神志?
他望着铁岩卫城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城门,望着城墙上闪烁的符文光芒,望着城下那蝼蚁般蠕动的人潮,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,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只是那攥着缰绳的手指,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。
一阵裹挟着尘土和铁腥味的、属于卫城平原的寒风猛烈地刮过,吹乱了徐凌宇额前枯黄的碎发,也吹得他单薄的身子晃了晃。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——那是松涛观的印记,是师父留下的、为数不多的东西。
龙辉看着他这副模样,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几乎要断裂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点什么,哪怕是“别怕,有师兄在”这样苍白无力的话。但最终,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,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,消散在喧嚣的风中。
“走吧。”龙辉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。他率先催动胯下的驽马,汇入了那条通往巨兽之口、缓慢而绝望的人流长龙。
徐凌宇默默地跟在后面,像一叶被投入怒涛的小舟。他的目光从冰冷的城墙,缓缓移向身边沉默赶路的师兄宽阔却显得无比沉重的背影,最后又落回到自己紧握着缰绳、骨节分明的手上。泪水早已干涸在脸上,留下淡淡的痕迹。师父信上的字迹仿佛又在眼前浮现。
卫城到了。
登记即将开始。
而“一切都会好起来”的承诺,在眼前这冰冷的钢铁巨兽和无边人海的映衬下,显得那么遥不可及,如同寒夜里一个即将破碎的肥皂泡。沉默,依旧是主旋律,只是这沉默里,除了悲伤,又悄然掺杂了新的、名为“现实”的沉重与冰冷。前路茫茫,他们只能被这人潮裹挟着,一步步,走向那未知的、散发着铁锈与法阵光芒的城门。
城头上,萧远山看着这两个少年。
十八岁的天骄境,以及……十三岁的初学者三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