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一张愤怒的脸挤占了他的视野,不由分说,指着苏明安就骂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:
“苏明安,你这个杀人犯!你害死了我家芷珍,你就算拉黑了我的电话,我也还能找到你。就算你逃过了法律的制裁,别以为你能心安理得生活下去,我会一直跟着你,让你在周边彻底无地自容……”
女人的唾骂中,小苏明安静静地回视。
周围人惊讶地看过来,目光像无数细小的芒刺,肆无忌惮地扎在他身上。
“说什么呢!胡说八道!”这时,一声粗粝却不容置疑的断喝猛地撕裂了这粘稠的空气。
人群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拨开,赵叔叔像一堵突然出现的墙,挡在了苏明安身前。他穿着沾满灰浆点子的旧工装,脸颊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,额头上深刻的皱纹里嵌着汗渍和灰尘。他狠狠瞪了那女人一眼,眼神锐利得像工地上的钉子:“一边去!别管我儿子!有本事冲我来!”
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慑住,悻悻地嘟囔了几句。赵叔叔这才转过身,粗糙的大手一把拉过小苏明安的胳膊,将他从那片令人不适的焦点中拽离,融入街道上流动的人潮。
夕阳下,他们一前一后沉默走着,男人有力的身形遮蔽了大多阳光,少数血一般的阳光落在小苏明安的眼底。
“……叔叔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没害死她。”
“叔叔知道。”
“我一直在帮她,一直给她带早餐,教她做题,帮她避开校园霸凌。她抑郁症,最后跳了楼……”小苏明安说到这里,轻轻用袖子抹了抹眼眶。
“嗯。”
“因为最后接触她的人是我,她家人就说,是我害死了她。”
“叔叔知道。”
“我记得,她说过一句话:没有人会真心帮她,所有人都是自我感动,只是一次又一次给了她虚假的希望和美好,又在她觉得会变好的时候,很快把她抛下。她说,我对她越好,迟早有一天我还要离开她,所以我为了她好,是为了害她。”
“瞎扯!”
赵叔叔忽然回过头,扶住苏明安的肩膀,认真地说:“你帮人,就是在帮人!背后根本没什么害不害,是她人心不足蛇吞象,觉得你应该永远帮她。那句谚语叫什么来着……呃,给一点米叫作恩,给很多米叫作仇!”
“那……”小苏明安抬头:“我不该帮她吗?”
“你觉得该吗?”赵叔叔说。
小苏明安想了想,说:
“该。”
“那就对了!”赵叔点头:“咱们啊,就放手去帮,想帮就帮,别管那么多。你伸出那么多援助之手,就算其中有些人狼心狗肺,也总有人是真的好人吧!他们受到帮助,咱开心,这就成了!”
“嗯……”小苏明安想了想,片刻后,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“所以啊,人生还长,你还小,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狼心狗肺的人,还有很多理所应当觉得你应该帮他们的人。别管,遵从你自己本心去做。”赵叔叔拍了拍小苏明安的肩,宽厚的手掌满是老茧:“咱不后悔,那就行了!但是呀,做之前还是要考虑下,你心中的火,在帮人时,会不会烧到自己。”
“嗯。”小苏明安再度用力点了点头。
“你这手上的,是啥呀?”赵叔叔忽然注意到了苏明安手里的东西。
“袋子。”
“袋子里的是啥?”
“捡的被子。”
“干啥?”
“我洗了洗,等会送给桥洞底下的流浪汉。”
“……”赵叔叔愣了会,忽然露出释然的微笑,大手用力摸了摸小苏明安的头,将他的黑发弄得一团乱:“嘿……你小子,咱白担心了。走!叔叔陪你一起。等会路过面包店,买点面包吧,那些人应该饿了。咱们今晚就少吃点。”
“好。”
……
苏明安站在虚无里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到这一段。
他的目光时而停留在这些画面,时而呆呆地望着无翼刚刚消失的方向。
明明在“漫长”的世界游戏里,自己已经快要想不起来这些。
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成为世界树的准备,坦然地迈向死亡,欺骗自己忘记那些对于活着的眷恋。
明明一切已经无法改变。
明明未来已经注定。
为什么。
为什么还要唤回这些自己作为“人”的过去,这些残留渴望?
与影苏吐槽打趣时,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结局,甚至感觉不到难过,心头唯有宁静。直到这一刻,他忽然呼吸急促。
突然一发不可收拾。
像是紧闭的阀门突然被打开,像是埋在沙子里的人突然爬起来大口呼吸,他捂着自己的喉咙,半咳嗽,半喘息。
……他真的很想很想这些人、事、物。
他真的很想回到那个小家。
“……诺尔·阿金妮。你赢了。”他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