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小姐,就是这儿了。”管家凌福的声音平板无波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,他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,抬着凌薇那点可怜的家当——几口旧箱子,在满院荒芜中显得格外单薄寒酸。“夫人说了,二小姐身子弱,需要静养,那‘栖霞苑’最是合宜。您…委屈些,在此将就些时日,莫要再任性了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任性”二字,目光扫过凌薇平静的脸,似乎想从中找出点预料中的崩溃或愤怒,好回去向柳氏复命。
凌薇的目光掠过凌福油腻的胖脸,落在那两个婆子身上。她们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破败院落,嘴角撇着,毫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和鄙夷。其中一个婆子,正是之前柳氏身边那个试图用相克食物害她的李嬷嬷的心腹。
“有劳管家。”凌薇的声音清凌凌的,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,听不出半分委屈或不满。她甚至微微颔首,仿佛只是从一个寻常院落搬到了另一个寻常院落。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让凌福准备好的敲打言语噎在了喉咙里,他皱了皱眉,挥挥手示意婆子把箱子抬进正屋,便像避瘟疫般转身匆匆离去,留下那两个婆子粗手粗脚地把箱子往布满灰尘的地上一掼,激起更大一片呛人的烟尘。
“大小姐,东西给您搁这儿了。这地方…啧啧,您可‘好生’住着吧!”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甩下一句,两人相视而笑,扭着粗壮的腰身走了,留下更加浓重的恶意弥漫在空气中。
门扉在她们身后哐当一声合上,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声息,也彻底将凌薇困在了这座名为“听雨轩”的活死人墓里。死寂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她。只有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,和不知藏在哪里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啃噬声,提醒着此地的荒凉与生机断绝。
凌薇站在原地,没有立刻动作。她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这腐朽而冰冷的空气,再缓缓吐出。前世硝烟弥漫的战场,血肉模糊的战友,爆炸的灼热冲击…那些刻骨的画面与此刻的荒凉死寂重叠,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。从守护生命的特警,到侯府金玉其外的“嫡长女”,再跌落至此等连下人都不屑一顾的境地,命运这翻云覆雨手,真是讽刺至极。
然而,那丝在丹田深处盘旋的微弱气感,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,顽强地跳动着。她睁开眼,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被淬炼过的冰冷坚定取代。委屈?愤怒?自怨自艾?那些情绪只会成为敌人刺向她的利刃。在这吃人的侯府,在这陌生的世界,眼泪和软弱都是奢侈品。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活下去,并且,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!
她开始动手清理。没有热水,只有院中一口布满绿苔、漂浮着枯叶的破缸里积存的雨水。她撕下废弃窗棂上相对完好的布条当抹布,一遍遍擦拭着唯一一张瘸腿的木桌和一张硬板床。灰尘呛得她不住咳嗽,冰冷刺骨的污水冻得手指通红麻木,汗水混着污迹在额角滑落,她只是咬着牙,动作不停。每一次擦拭,每一次搬动,都像是对这恶意环境的无声宣战。体力在快速消耗,虚弱的身体发出抗议的酸痛,但丹田处那丝气感,似乎随着她意志的凝聚,反而变得活跃了一丝,微弱地支撑着她透支的筋骨。
当最后一抹尘土被勉强扫出房门,简陋的屋子终于有了一丝能容身的模样,天色已近黄昏。夕阳的余晖吝啬地从破窗洞里投下几缕昏黄的光柱,照在屋子中央那口最不起眼的旧箱子上。那是生母苏姨娘留下的唯一遗物,之前放在原主闺房角落,像个被遗忘的尘埃,如今也被一起丢到了这荒僻之地。
凌薇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,指尖拂过箱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。箱子的木质普通,漆面早已斑驳脱落,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纹理,边角处甚至有虫蛀的小孔。这实在不像一个侯府姨娘该有的体面妆奁,寒酸得过分。她蹲下身,手指摸索着粗糙的铜锁扣。锁早已锈死,形同虚设。
吱呀——
她掀开箱盖。一股混合着陈旧布料和淡淡霉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,并不难闻,反而带着一种时光沉淀的奇异安宁感。箱子里没有绫罗绸缎,没有珠玉首饰,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物。料子是细棉布和素色的缎子,颜色洗得有些发白,款式也极为简单朴素,甚至有些过时,与侯府内其他姨娘们争奇斗艳的华服截然不同。凌薇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对襟短衫,衣料触手温软细腻,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,绝非普通绣娘的手艺。袖口和领口处没有任何繁复的绣花,只滚了一道极细的银线边,简洁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雅韵味。
这不是侯府的规制,更非妾室该有的打扮。凌薇心头微动。她将衣物一件件取出,小心地摊放